
在名家辈出的宋代词坛,李清照如一颗清冷而耀眼的明珠,以其独特的女性视角与深婉细腻的笔触,将婉约词风推向了新的高峰。
她善于在寻常景物中寄托幽微情思,于静谧时空中捕捉心灵的涟漪。这首《浣溪沙·莫许杯深琥珀浓》,正是一首含蓄蕴藉、意境幽远的经典之作。
词中无激烈言辞,却字字浸透孤寂;不见直白抒情,却处处弥漫愁绪。一杯酒、一缕香、一声钟、一盏烛,皆成心象,勾勒出深闺长夜中一位独醒者的落寞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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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浣溪沙》宋·李清照
莫许杯深琥珀浓,未成沉醉意先融。疏钟已应晚来风。
瑞脑香消魂梦断,辟寒金小髻鬟松。醒时空对烛花红。
根据陈祖美编著的《李清照简明年表》:宋哲宗元符三年(1100年),李清照结识了张耒、晁补之及同龄诸女友,她的《浣溪沙·莫许杯深琥珀浓》和《点绛唇·蹴罢秋千》等词作当创作于是年前后。
李清照的词作以婉约著称,其早期作品多写闺中闲情与夫妻恩爱,后期则饱含国破家亡之痛。
这首《浣溪沙·莫许杯深琥珀浓》虽难以确指创作时间,但根据《李清照简明年表》,这首词当为李清照年轻时所作。
“浣溪沙”原为唐教坊曲名,后用为词牌名,此调分平仄两体,字数以四十二字居多,另有四十四字和四十六字两种。
最早采用此调的是唐人韩偓,通常以其《浣溪沙·宿醉离愁慢髻鬟》为正体,另有四种变体。正体双调四十二字,上片三句三平韵,下片三句两平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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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莫许杯深琥珀浓,未成沉醉意先融”
开篇两句便勾勒出一位独坐灯下的女子形象。“莫许”两个字,为不要的意思。看似劝阻自己不要贪杯,实则暗示她已频频举杯,内心挣扎于“饮”与“止”之间。
“杯深琥珀浓”描绘酒色之美——琥珀般晶莹浓烈的美酒盛在深深的杯中,极具视觉冲击力。然而,她尚未真正喝到沉醉,心绪却早已“意先融”。
一个“融”字用得极妙,形容醉酒恬适的意态。在这里既可解为情绪被酒意融化,也可理解为心神涣散、思绪纷乱。酒未醉人,人已自醉,足见其内心积郁之深,非酒所能排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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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疏钟已应晚来风”
“疏钟”为断续的钟声。此句由室内转至室外,听觉描写悄然引入。夜深人静,远处传来稀疏的钟声,随晚风断续飘来。
“疏钟”与“晚风”相呼应,营造出一种空旷、寂寥的氛围。钟声本为佛门清净之音,此处却更添孤寂之感。
稀疏的钟声打破了夜的沉寂,也惊醒了沉思中的词人,使她从恍惚的情绪中抽离,更显现实之凄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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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瑞脑香消魂梦断,辟寒金小髻鬟松”
过片承上启下,转入更深一层的心理描写。“瑞脑”一种名贵的香,传说产于交趾,如蝉蚕形。“魂梦”即梦魂,指睡梦中人的心神。
香炉中的香气渐渐燃尽(香消),象征着时间的流逝与温暖的消逝。就在香气将尽之际,词人从梦中惊醒——“魂梦断”。
这个“断”字极为沉重,不是自然醒来,而是被迫中断,梦境或许美好,或许是与故人相会,如今却被现实无情斩断。
“辟寒金”相传昆明国有一种益鸟,常吐金屑如粟,铸之可以为器。王嘉在《拾遗记》卷七中云:“宫人争以鸟吐之金,用饰钗佩,谓之辟寒金。”这里借指首饰。
“髻鬟松”是梦醒后的慵懒与憔悴之态。一个“松”字,既写发髻松散的外貌,也暗喻精神的松弛与内心的疲惫。整句通过女子晨起未整的仪容,折射出她内心的落寞与无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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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醒时空对烛花红”
结句如画龙点睛,将全词情感推向了高潮。“醒时”与“梦断”呼应,梦已远去,现实回归。她睁开眼,只见一盏孤灯,烛火摇曳,灯芯结出红色的烛花。
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“烛花”常被视为喜庆之兆,然而在此处,越是鲜艳的“红”,越反衬出人物内心的“冷”与“空”。
她“空对”烛花,无人共语,无人相伴,唯有光影相伴,孤独至极。一个“空”字,道尽了所有欲诉无言的哀愁。
此句意谓深闺寂寞,醉也不成,梦也不成。深夜醒来,空对烛花,心事重重。烛花,犹灯花。蜡烛燃烧时的烬结,当是词人心中希望的象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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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清照这首词语言清丽,意境深远。词人善于通过日常生活的细微之处——一杯酒、一缕香、一盏烛、一声钟——构建出浓郁的情感空间。
全词无一“愁”字,却处处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愁绪;无一“孤”字,却字字写尽孤独。她以女性特有的敏感与细腻,将内心的寂寞、思念与时光流逝的无奈,融入景物与动作之中,达到了“一切景语皆情语”的境界。
词中意象的选择极具象征意味:琥珀浓酒象征短暂的慰藉,瑞脑香消象征美好时光的终结,疏钟晚风象征外界的冷漠,而“烛花红”则是一种残酷的对比——外物依旧,人事已非。
《浣溪沙·莫许杯深琥珀浓》是一曲深闺孤寂的哀歌。它没有激烈的情感宣泄,却以含蓄蕴藉的笔触,描绘了一位女子在长夜中借酒消愁、梦断香残、独对孤灯的全过程。词人将个人命运的漂泊感与情感的失落感,凝练于短短四十二个字之中,读来令人低回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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